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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 新都學院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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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 新都學院(三)

葉泉手機一震,嚴嫣回覆到了,新都學院內波動的陰氣從外圍開始被束縛消解,修士們開始進來了。

葉泉看了眼起身的陸少璋。

細碎的發絲垂在陸少璋肩頭,被揍了一頓顯得有些淩亂,眼角薄紅,氣息不穩,仿佛被欺負了似的。

葉泉目光停了幾秒,摸了摸口袋,掏出一根皮筋發圈,“頭發束起來吧,整齊一點。”

“會束發吧?”葉泉問。

“我見過你束發。”陸少璋肯定地回答,接過來,試了幾下,套住發絲卻又很快落下。

葉泉噗嗤笑了,陸少璋不解地捏著發圈看過來,似乎在思考,自己分明是按照葉泉的方式做的,怎麽沒有成功。

沒當過人的劍靈迎來了繼飲食口味之後,第二個滑鐵盧。

“過來。”葉泉像叫小狗一樣招招手。

陸少璋走近她,低下頭。葉泉攏起他的長發,發絲微涼,有種金屬質感,白到透明的色澤,襯得整個人都很淡。白發裏藏著一縷黑色,被全部紮起後,就完全看不到了。

他本就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俊秀,紮起高馬尾,臉龐完全露出來,少年氣撲面而來,比葉泉如今看起來還要年少了。

葉泉端詳著他,趴在葉泉肩頭的安安歪著腦袋,一起盯著看看,被紮起來微微搖晃的高馬尾吸引了全部視線。

安安伸爪要摸,葉泉在她之前,揪了揪馬尾發梢,陸少璋眼睫一顫,飛快看了她一眼。

葉泉沒說好了,陸少璋就蹲在她面前沒動,乖巧聽話。

安安呆滯地看看自己的小短手,有些懵,搞不懂為什麽自己還沒碰到,馬尾發梢就動了。

“可以了。讓學生們都過來吧。”葉泉放開陸少璋,給吳筱月分配任務。

剛剛跟著葉泉進來的鬼魂和活人學生們,三五成群,一個個把倒在地上的大人架了起來。明顯分成兩隊,一邊是原本學校裏的老師保安,一邊是後來進來的修士們。

學生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,拿著橡膠棍、教鞭等曾經用在學生們身上的東西,隨時準備將懲罰覆刻一遍。

人人鬼鬼學生們都跨過了泰安門矮道士,矮道士倒在地上,被刺穿穴位,早已昏死過去。

矮道士剛被打碎計劃時憤恨不已,此刻沈睡了,慢慢露出詭異的笑容,似哭似笑。他仿佛在夢裏看到了最在意的事,完全沈浸在裏面,被踩踏的疼痛都無法喚醒他。

往旁邊一看,剛進來的修士們臉上也浮現出了相似的笑,

祥省四十多個倒黴蛋的古怪病癥,正來源於此。

他們一起笑起來時,配上學生們面無表情的慘白面孔,格外瘆人。陰氣滾滾,籠罩著他們,術法顯然還在繼續。

只是剛來新都學院的“人”,沒一個會受它影響。

葉泉只覺得不停騷擾過來的術法擾民又辣眼睛,不由得按了按額角,轉頭看看陸少璋洗眼睛。

陸少璋垂手持劍,抖掉劍尖的血珠,註意到她的視線,立刻看來。

葉泉轉回頭,問學生們,“這是誰的能力在制造幻覺?”

沒人回答,穿著軍訓服的紅眼厲鬼男生僵硬地走出來,盯著領路讓他們排好隊的吳筱月。

“404號,你帶來了大人,他們不乖。”

吳筱月握住他指向葉泉的手指,壓回去,對她的夥伴們笑了笑,“新都學院不存在了。重新認識一下吧,我叫吳筱月,月亮的月,這是我的貓咪月亮。你們呢?”

門口攔過葉泉,自稱叫372號的男鬼楞了一下,站在原地思考,“我……叫什麽呢?”

學院裏的高壓管理,每個人都只剩下編號,不再是活生生的人,而是一個個流水線的產品,或是面目模糊的號碼數據。死去的、“畢業”離開的、被接走的學生的號碼,被新人取代,很快就不再被記得。

在日覆一日的學院訓導中,即使是有著反抗之心的學生,進入學院前的生活也大多隨著人性喪失不見。

“我是……誰?”

學生們喃喃著,尋覓著屬於自己的名字。陰氣團一點點收縮,向葉泉騷擾的術法波動消失不見。

新都學院裏平靜下來,外面卻還是一片震驚。

不久前看著葉泉進去,裏面陰氣驟然波動混亂,卻聽不到什麽響動,修士們擔憂不已。

嚴嫣帶著第一行動隊到時,留在外面的修士們剛組成一支隊伍,準備再進去看看。超管局行動隊到了,眾人紛紛松了口氣,一起按部就班推進。

陰氣波動還不是學院變化的結束,剎那間天外飛來一劍,驚得人倒吸一口冷氣,“這是哪家的法器?!居然還能隔空招來斬鬼……?”

白雲觀正言回頭問小道士清靜,“剛剛飛過去的,是把劍沒錯吧……?”

正言再次帶隊出來,就收到觀裏的消息。

那麽大個師叔祖,啪嘰,不見了!

陸少璋離開斬斷修為糾纏時,白雲山鎮鬼井劇烈波動,宛如鬼嘯龍吟。白雲觀道士們立刻去查看鎮鬼井,堵著井口都叫過人了,楞是沒找到人。

剛趕到的白雲觀道士們一起擡頭,不太確定地看著被斬破的陰氣。

大概,也許,可能……不,這就是小師叔祖本體的那把劍吧?!

清靜撞見過葉泉與陸少璋相見,一聽先前進去的自報家門是“夜宵店葉泉”,頓時懂了。她拉拉師叔衣袖,“葉老板進去了。”

正言:“……”

麻了,男生外向啊。

正言收拾好心情,揚起無懈可擊的笑容,“不必驚慌,是我們白雲觀師叔祖趕到。”

越往內走,無處不在的陰氣和厲鬼術法越多,絆住修士們的腳步。

學院內廣場上陣法破碎,燃燒一半的符紙和沒用過就被壓制得四分五裂的黃符碎了一地,修士們看著咋舌不已,“這是……葉道友做的?”

他們跟在後面穩紮穩打去除影響,嚴嫣帶人一馬當先趕來。

嚴嫣已經收到葉泉的消息,知道裏面沒事了,但越過陰氣真正看到廣場中心時,她還是一時無言以對。

學生們架著人,站成了幾個方陣,整整齊齊。

要不是有的是人有的是鬼,有的還昏迷著,看起來仿佛學校周一早上升旗開會現場。

白發道人盤膝坐著,葉泉懶散地靠在旁邊看學生們竊竊私語,拎著他們從左肩爬到右肩的鬼嬰,把屁股扭來扭去繞不回去的鬼嬰轉個方向,讓她繼續玩。

光看背影,悠閑得好像面前不是鬼影重重,而是出來郊游散步。

葉泉回頭對她招招手,“來了?來點點吧,人都在這裏。”

葉泉一動,露出地上釘著的矮道士,嚴嫣一眼就認出來了,“通緝裏的泰安門符盛。”

“辛苦葉顧問。”嚴嫣看向另一個人,“多謝陸道長出手相助。”

走近了看,矮道士身上的血口一處處格外顯眼。只看劍鋒傷口,久經戰鬥的嚴嫣就能看出,這治好了也只能是個廢人了。

難怪是名聲在外的祖天師斬妖除魔之劍,見不得這些骯臟事

陸少璋持劍自然而然起身,望向嚴嫣,聲音清冷,“不必多禮。”

馬尾發梢隨著他起身微微晃動,趴在葉泉肩膀上的安安伸出手,啊啊想抓。嚴嫣的視線不由自主被吸引過去。

她怎麽記得,劍靈剛蘇醒超管局上白雲山拜會時,他和現在不太一樣?似乎更像仙人一點……但現在也挺好,有了一絲人味。

行動隊隊員們圍住被鬼架起來的人們,靠近面無表情的學生們時,有些提心吊膽。上百只鬼,實在太危險了!

但仔細辨認他們才發現,這裏大部分都是活人學生,只是被陰氣籠罩,站在鬼那邊,看起來比鬼魂還要鬼魂。

嚴嫣抓過邪修,也抓過厲鬼,抓捕對象這麽順利接受抓捕的,實在不多。

行動隊拿出證件,反覆聲明對受害鬼和受害人經歷一視同仁,還沒有鑄成大錯殺人的厲鬼,依然能跟隨鬼差離開。

在吳筱月的配合引領下,一個個學生站了出來。明明只有吳筱月不是厲鬼,但他們卻明顯更能聽進吳筱月的話。

鬼魂們穿過隊伍,神色更麻木的活人學生們伸手,試圖抓住他們,卻穿了過去。

鬼魂學生們站在隊伍最前面,不算吳筱月和貓鬼月亮,一共七只厲鬼。

“我們不在乎投胎,只想問一個問題。”他們直勾勾盯著嚴嫣,一雙雙猩紅眼睛危險而可怖,“還會有新都學院嗎?”

僵冷的活人學生們眨了眨眼,幹涸的眼睛酸痛起來,湧出一滴滴眼淚。

他們在問的是新都學院,也不只是新都學院。

嚴嫣摘下自己的肩章,鄭重回答,“不會了。我們會推進調查各個學院資質,避免出現同類事件,監護人制度也將重新制定,不合格的父母,將被剝奪監護權。”

這是晚上得到吳筱月關於新都學院的報案後,一路上報的結果。她以她的全部榮譽起誓,會看著一切落實。

“希望真的有那麽一天。”吳筱月揉了揉月亮的下巴,笑起來。

陰氣散開,月光鋪滿了整個廣場,新都學院的天空,終於亮了。

得到了答案,學生們先放掉了進來的修士們。

葉泉拔掉釘住矮道士的桃木小劍,丟給陸少璋,陸少璋變戲法一樣從長劍劍柄取出一方帕子,接住桃木小劍,仔細擦拭。

桃木小劍周身靈光瑩瑩,見了血依然纖塵不染,但陸少璋擦得格外認真,仿佛上面真有什麽臟東西。

超管局接管了新都學院,一個個開展調查和治療,這次來的人多,各司其職很快拼湊起了新都學院裏發生的事。

新都學院收學生管教,無論是被騙以為這裏真的是幫孩子的家長,還是壓根就只想要個乖孩子、丟包袱一樣丟開孩子的家長,把孩子送來後,就落入了魔爪。

前幾年,第一個被折磨死去的孩子變成厲鬼回來報覆,新都學院校長找到了大師幫忙,大興土木設下困陣,讓鬼魂無法逃脫。來自泰安門的大師定期給他們一些黃符,順便收走這段時間困住的鬼魂,直到死後變成鬼,學生們也無法逃脫。

學院裏,死人與活人混跡在一起,活人也像是死人,學成畢業的,宛如一個個麻木的活死人。學院裏不到四百個學生,幾年幾批教學下來,已經有上千人受過折磨。

直到今年,大師沒有按時來,部分黃符失效,鬼魂學生們有了占領學校的機會。

吳筱月是這次帶人逃跑的“刺頭”,被殺雞儆猴死亡後,她成了活人學生和鬼魂學生的橋梁。

吳筱月的鬼魂回了家,還活著的學生,寧願依靠鬼魂,死在鬼魂手中,也不想再痛苦地做行屍走肉了。

學院裏從此地位顛倒起來,為學生設下的制度,落到了“老師”身上。“你們說制度是為我們好,我們也是為你們好呀。”

制度顛倒改變,老師們一個個沈浸到了幻覺裏。學生們占領了學院,展開他們的報覆,卻被校長突然找來的大師,再次打散。

泰安門被玄學界追緝到現在,新都學院帶來的金錢和鬼魂儲備,迅速讓他們心動了。他們本就和學院有合作,學院傳來的消息讓泰安門道士有了準備,他們知道所有學生的八字,拘回鬼魂,從內部開始動手。

只是泰安門沒想到超管局帶人來得這麽快,一敗塗地。

相熟的聯絡人路冰不在,嚴嫣拿著口供來和葉泉溝通,確認一下她來的時候見到的有沒有可以補充的內容。

說完其他的事,嚴嫣清了清嗓子,“陸道長。”

“聽聞白雲觀祝由科也頗有建樹,能否請您援手?”

新都學院裏放眼看去,除了後來來的修士,一地病號。

活人學生長期被限制自由、洗腦虐待,精神創傷很嚴重,老師們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,第一批進門的修士們,被泰安門陷阱設計放倒,最少也是靈力受創,發現泰安門符盛有問題開始反抗的人傷得最重。

白雲觀來的道士們本來拿著符箓做好了大戰準備,結果進來光做治療了。

眼看忙不過來,嚴嫣戰鬥可以,但治療就麻爪了。白雲觀道士們覺得不是什麽大事,沒來請師叔祖,嚴嫣更上心一點,幹脆直接過來請人。

“可以。”陸少璋一直坐在旁邊擦劍,允了請求,收起帕子,將桃木小劍遞回給葉泉。

“幹凈了。”陸少璋聲音悶悶的,像擔心她不收一樣,放下就走。

葉泉握住桃木小劍劍柄,輕輕撚了一下,劍鋒湛湛,隱有鋒銳清光,已然脫胎換骨。

陸少璋腳步一頓,呼吸亂了。

傷員被聚在一起,陸少璋念動咒文,挨個治療了道士們還沒治完的學生。走到修士們面前,陸少璋直接走向兩個重傷的,催動祝由術咒文完成治療。

明明都在認真治療,不知道怎麽的,嚴嫣硬是看出了一股幹完就走的敷衍。

預感果然成真,陸少璋治療結束,轉身離開。

嚴嫣出聲叫住,“陸道長,還有他們……”

“他們修行不慎,有所欠缺,養傷體悟,也是道法自然。”白發道長如一尊玉人,長身而立,神色淡然,仿佛在開壇講道。

清靜跟著師叔來幫忙,就在旁邊,聽著回答腦子裏轉了一遍。

……這和理直氣壯地說你們練習不夠受傷活該,沒必要白費治療,有什麽區別!

清靜突然慶幸師叔祖沒被天師勸動,接管白雲觀的道法教學,只答應有尋不到的疑問或典籍可以去問。不然,可以想象到學習有多水深火熱了。

葉泉在筆錄上簽了名,可以帶走吳筱月等人。耳尖捕捉到陸少璋的回答,她擡頭看去,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。

陸少璋對上她的目光,抿住唇角。

剛剛飛劍而來,看都沒看傷勢落下的祝由術咒文,好像都在舌尖發燙,讓他說不出一個字,燙得他臉上都熱了起來。

沒一口氣治完所有人,但最難的傷勢解決了,剩下的都好辦,嚴嫣見好就收。

見葉泉他們準備走了,嚴嫣看著爬來爬去傻樂的安安,嘆了口氣。

鬼嬰本就是被造出的厲鬼,留在葉泉身邊消磨孽力,好去投胎。她被符盛餵了學院裏絕大部分陰煞之力,做鬼修的話起點很高,但要去投胎,完全是沈重負擔,要慢慢解決。

葉泉一起看向安安,“不用擔心她。”

“嗯?”

葉泉捏捏安安的小肥臉蛋,上面多了一條條黑紋沒那麽可愛了。

葉泉輕笑,“該讓她知道,亂吃東西是要付出代價的。”

安安: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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